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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真理追求者36年的參悟與懺悔 /李慈雄 先生

老師與我

      一個真理追求者36年的參悟與懺悔

李慈雄



老師,

      您走了,走得那麼無聲無息。您沒走,我們卻處處時時感到您的存在。

      記得去年中秋夜晚,我們為您舉行火化儀式,那天月亮是如此皎潔、圓滿和明亮,猶如一顆巨大寶珠,照耀寰宇,照耀山河大地。那天的天空,卻又沒有一絲雲彩,清澈無比,寂靜無聲。恰似古德所言: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您又再次示現,用天象為我們說法。自性光明,“如淨琉璃,內含寶月,圓滿菩提,歸無所得”,圓滿、清淨、光明、寂滅、無生。這難道不就是您一直要我們參悟的涅槃境界嗎?誰說您走了呢?誰又有像您這樣的威德,能用天象為我們說法呢?

      初次見面
      記得36年前,我讀遍了當代的物理科學,發覺解決不了心中對宇宙奧妙的困惑,當讀到愛因斯坦晚年亦信宗教,就知道單靠現代科學是無法解決宇宙本體的問題,因而回到您的門下。記得第一次見您,是陪一位高中至友來看病,在看了那位同學的病後,您問了我的名字及情況,您對我說:“你可以學佛。”當時我對學佛沒有絲毫的概念,就問說,為什麼可以學佛?您說:“因為你有慈悲心。”後來,談沒兩句,您又進一步問我說:那個能知道我在說話的是什麼?我當時被問傻了,愣在那邊。隔幾分鐘,似有所悟,我點點頭,說我懂了。您看著我說,你沒有真懂!這是第一次見您。

      登門拜師
      隔幾個月後,我正式想到您處拜師求教。記得那是一個週六的下午,您聽我自陳來意後,望著我淡淡的說,我這裏是要繳學費的。我也望著您說,我父親是一般的公務員,照顧我們三兄妹念書已感吃力,沒有能力再來支付額外的學費,我愣在那邊,捨不得走。一分鐘後,您抽著煙,笑笑地說,你可以來打工頂學費啊!我聽了,眼睛亮了,趕緊問說,打什麼工呢?您說,掃廁所、掃地、抹地、倒茶、洗杯子。當時我馬上回答,這個我可以做。您問說,你願意嗎?我說我從小媽媽就是這樣教的,當然會做,也願意做。接著您又問,什麼時候開始呢?我說今天就開始吧!

      此後,每個週六下午,我和陳世志就一起到您處(當時叫東西精華協會)打工。打掃完畢,向您報告,您會親自檢查是否作到位,尤其掃馬桶,您會檢查內襯是否刷洗乾淨。洗杯子,您會放在太陽光下照,看是否嘴唇印洗乾淨。在客人面前倒茶,一開始沒經驗,您會當眾笑我們這些所謂台大的高材生連茶也不會倒,當時真想鑽到地下,很難為情。後來出來作事,有些作事的好習慣及心態,就這樣被您磨練出來了。老師,當年您那麼忙,還親自身教,改變我們的習氣,是多麼懷念啊!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您終於說,下週開始學《史記》的《貨殖列傳》。我當時心裏想,我到您這邊是來探求宇宙奧妙的,不是想學作生意的,但既然您如此說,只有好好學習了,沒想到畢業至今,一直從事企業的工作,到33歲創辦斯米克集團,事實上都深深的受《貨殖列傳》的影響,或許您老早看出個中的因緣吧!

      東西精華協會
      當年的東西精華協會,是很忙碌的。您有教無類,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士夫走卒,皆能照應,但卻忙而不亂,雜而有序。我們這些學生們就在如此環境中學習做人處事,在過程中,您也會點撥我們,常說身教與言教要合一,生活與學習要合一。有很多人生的哲理與智慧,我們就無意的吸收進去了,如“器量與膽識”,“王者師之,霸者友之”,“急事緩辦,緩事急辦”,“三碗面”。後來我辦斯米克,在和幹部溝通的《爐邊談話》中,就引用這些話。

      記得,您特別提出《寶王三昧論》與《百丈大智禪師叢林要則廿條》作為會員信守。雖然二篇皆是出家人所作,卻整合了儒、道、釋三家,貫穿了所有的出世入世的行願,太精要了,有誰能體會您拿這二篇作為會員信守的苦心呢?


寶王三昧論


四明鄞江沙門妙叶集

一、念身不求無病,身無病則貪欲易生。
二、處世不求無難,世無難則驕奢必起。
三、究心不求無障,心無障則所學躐等。
四、立行不求無魔,行無魔則誓願不堅。
五、謀事不求易成,事易成則志存輕慢。
六、交情不求益吾,交益吾則虧損道義。
七、於人不求順適,人順適則心必自矜。
八、施德不求望報,德望報則意有所圖。
九、見利不求沾分,利沾分則癡心亦動。
十、被抑不求申明,抑申明則怨恨滋生。

      是故聖人設化,以病苦為良藥,以患難為逍遙,以遮障為解脫,以群魔為法侶,以留難為成就,以敝交為資糧,以逆人為園林,以布德為棄屣,以疎利為富貴,以屈抑為行門,如是居礙反通,求通反礙,是以如來於障礙中得菩提道,至若鴦崛摩羅之輩,提婆達多之徒,皆來作逆,而我佛悉與記莂,化令成佛,豈非彼逆乃吾之順也,彼壞乃我之成也,而今時世俗學道之人,若不先居於礙,則障礙至時不能排遣,使法王大寶由茲而失,可不惜哉!可不惜哉!

百丈大智禅师叢林要則廿條

叢林以無事為興盛。修行以念佛為穩當。
精進以持戒為第一。疾病以減食為湯藥。
煩惱以忍辱為菩提。是非以不辯為解脫。
留眾以老成為真情。執事以盡心為有功。
語言以減少為直截。長幼以慈和為進德。
學問以勤習為入門。因果以明白為無過。
老死以無常為警策。佛事以精嚴為切實。
待客以至誠為供養。山門以耆舊為莊嚴。
凡事以預立為不勞。處眾以謙恭為有禮。
遇險以不亂為定力。濟物以慈悲為根本。

      向历史交卷的二大课题
      当时您又提出,我們這時代須向歷史交卷的有兩大課題:

      1、如何整合儒釋道和科學、宗教、哲學,使人類擺脫唯心與唯物的迷惑,從而開拓出人類當走的大道。
      2、如何開拓出人類新的社會及經濟發展模式,從而使人類身心能夠真正的平安健康,而不是靠貪婪、消耗、掠奪、麻痹、追求所謂的經濟發展。

      這麼多年,我一直沒忘記您揭櫫的這二大課題,也一直作為我人生的方向與目標。

      初次的接引及反復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從秋天到了冬天。放寒假了,您要我和陳世志搬到會裏住(睡課桌椅上)。一方面您好照應我們,一方面多幫忙做事。一天夜晚,客人皆走了,您把我們叫到桌前,說,你們常說自我反省,現在我要你們把自我反省的心,先放在一邊,不是不要自我反省,但現在先放一邊。刹那頃,所有的思緒皆放下了,但知性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對外界的動靜了然於心,卻又無一絲雜念,正如《楞嚴經觀音法門》所謂的:初于聞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就這樣,您讓我們休息了一段時間。然後,您拿永嘉大師的《證道歌》與《心經》來開示。自此,我的生命接到了源頭。當夜,已過半夜,您披著衣服來看我們,看我們正在念書,您說:“勇猛心易得,長遠心難求,早點休息。”您是何等的慈悲啊!

      第二天一早醒來,潛意識就去找昨夜的境界,那境界是那麼解脫自在,安靜舒適。這就壞了,愈找愈找不到,找不到心愈煩,心愈煩就更找不到。於是發覺,什麼都不找,反而境界有點相契。那幾天,會裏很忙,境界似掉未掉。過幾天,向您報告,您笑笑說:“是啊!《圓覺經》說,居一切時不起妄念,於諸妄心亦不息滅,住妄想境不加了知,於無了知不辨真實。”我當時點點頭,似乎懂了,但沒真懂。往後的幾個月,就一直在如此“求境界、得不到、放下、放不了”的反復循環中,個中的痛苦,恰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當時自己笨啊!沒有智慧,學理不清(沒真研究過),否則一躍而過!當時自己的靜坐修持功夫也未真用功,更談不到上路,所以是境界來找我,不能把握住境界,也就是定力沒有基礎。定慧皆遠遠不夠,反而想一步登天,不是癡人說夢話,莫名其妙的大貪欲嗎?

      國學小組
      又過幾個月,我已大三下學期,我向您報告,準備找十幾個大一大二的同學一起念國學,方式就如您教我們一樣,每週選一晚上大家共同研習一篇文章,再討論交流,同時交叉一些活動,如讀書前一起聚餐。每一週有一輪值的主席,要準備所有的事項,他可以找人幫忙,如此也鍛煉了大家做事的方法與合作的精神。記得我們一開始是念《史記》,好像第一篇也是《貨殖列傳》,後來念《論語別裁》。這樣一年下來,因為大家在一起的動機很單純,只是共同學習成長,反而大家有真誠的感情。十年後,我出來創業,真正幫我的人,反而是這批同學。老子有云:“知予之為取者,政之寶也。”豈是始料所及哉!

      第一份工作——賣《論語別裁》
      後來《論語別裁》在臺北出版了,當時老古出版社第一任社長是古國治(因他的姓而取名老古),我因為自己念《論語別裁》得益甚多,又看到老古需要銷售收入,所以我和當時師大的杜忠誥二人不約而同的都站出來幫忙推銷。一天,我向您及古大哥報告我的推銷計劃,先要了20幾部送人,您很詫異,但聽完後,您馬上同意。我是拿這廿幾部《論語別裁》送廿幾個社團負責人,他們自己念了不錯後,推薦給社員,用6折向老古進書,8折賣給社員,2折差價可作為社團經費,他自己個人可以留下《論語別裁》這部書。結果幾個月下來,賣出幾千部,大家都得好處!我常自笑說,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推廣您的書,恐怕最後一份工作也是推廣您的書吧!

      您閉關了
      沒多久,您宣佈閉關了,就在原來您的住處。這段時間,我有幾個很鮮明的記憶。有一段時間,您每週有一晚上到佛光山臺北分院講“如何修證佛法”,每次您總是先到,那一晚,沒有預先接到停電的通知,我們以為您會暫停一次,結果您頭也不回的走上十樓,用蠟燭上課。您從來不對事情馬虎,不對自己馬虎,不對別人馬虎。又有一次,您專門出關去見在佛光山閉關的首愚法師。我記得您問他說:“抽煙有抽煙定,你知道嗎?”您犧牲自己的閉關,遠從臺北到高雄是何等的慈悲啊!後來我大學畢業,等當兵的三個月期間,您要我把日記寄到臺北,並且批復說:“空王應念我,貧子正迷家!”這是何等的棒喝啊!

      進一步的參悟與懺悔
      您閉關後,不能經常向您請教,只有自己念書及練習靜坐,當時主要研讀《楞嚴大義今釋》、《楞伽大義今釋》、《習禪錄影》、《禪秘要法》及《傅大士傳錄》。尤其是《楞嚴大義今釋》,最為契合,常有“自從一讀楞嚴後,不看人間糟粕書”之感,因為它糅合了佛法、科學與哲學,解答了多少胸中的疑惑。但在靜坐修持功夫上,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禪秘要法”只看了三分之一,就急著去練習,沒有真的全盤貫通學理及功夫次第。當時想,想反正是繫心一緣,只要老實地先從腳的大拇趾觀起,然後觀到大腿的白骨,作到白骨流光,即可作為第一階段的境界,隨後,雖然作到了全身白骨流光,但卻一直裹步不前。後來到2004年您在義烏打七時,我才問“全身白骨流光時如何?”您說,要進一步從“有相光”進到“無相光”,我才恍然大悟。又修准提法,明明您再三說明,要從生起次第,進到圓滿次第,不要著相,才是真殊勝,但往往自以為念了多少遍的准提咒就是功德,假若念的音聲節奏不對,反而對身體的氣脈有害無益。這些皆是自己的愚癡、沒智慧又不曉得及時請教,才走這麼多彎路。自己笨啊!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似乎沒有進步的日子,後來到台中的成功嶺接受預備軍官的訓練。可能由於體力鍛煉多,身體得到恢復,同時沒時間亂想,一些境界反而回來。有一夜,半夜醒來,悟到宇宙萬有皆由妄想而來,所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但能妄想的卻是“覺海性澄圓,圓澄覺元妙。”宇宙萬有皆是“元明照生所,所立照性亡,迷妄有虛空,依空立世界”。當時好高興啊!隔後沒多久,當面向您報告,您聽後說:“你懂了!然後呢?”,我說:“繫心一緣,老實修行。”您說:“好啊!”問題是,我自己從來沒有真研究過什麼是繫心一緣。心和緣是什麼關係?如何繫呢?只知道繫心注意到一個所緣,如明點、白骨、准提咒等,但向上一路也不去問,更不要說把理與事結合在一起,所以表面上大道理懂了,但最基本的修持功夫卻不紮實。好的境界自己把握不了,只有聽天由命,好像在修持,事實上在盲修瞎練而不自知。可不惜哉!

      又有甚者,自己潛意識裏追求一種境界,尤其給自己設定一些條件,以為達到這些條件,就可以得到怎樣的境界,人世間哪有完美的條件。如此心裏一直在糾結,所謂“心兵交戰”,不得安寧。哪知道“一念清淨,當下即是”,“一念不生全體現”,哪有那麼多條件!我當時寫信給您,報告以上心得,您回答說:你對了。但我對繫心一緣還是沒有參透,也不曉得問。您在等我問,我太愚癡了啊!老師,謝謝您當時沒說破,您用耐心慈悲地等我們上進!

      到史丹福留學
      在您的鼓勵下,在父母的支持下,我於1980年到美國史丹福念總體工程經濟系統的博士。當時的動機很單純,想看看西方的社會與經濟是如何運作的,想學習西方人文與思想的根本。因為有心深入瞭解美國各方面,所以除了念書外也到世界銀行、美國國會所屬的東西中心、美國電力研究院工作及實習。念書期間,碰到二位很關心並照顧我的教授,一位叫哈門教授,一位叫鄧恩教授。這兩位皆在美國經濟大蕭條期間吃過苦頭,反而對人很體諒及厚道,且看得很遠,其中哈門教授還寫信給您,探討人類經濟發展與心靈福祉的問題。您當時回信給他,就開宗明義的說,現代各種經濟學說皆是站在一國的經濟發展立場,沒有根本站在全人類福祉的立場,來設計全人類經濟社會發展的模式。

      念書期間,因您的介紹,認識了蕭明瑾,後結為夫妻。

      在美工作及您到達美國
      1984年史丹福畢業後,自以為對美國宏觀的經濟活動有所瞭解,想進一步深入參與一個企業的運作,於是我加入了AT&T(美國電報及電話公司),工作地點在新澤西州,後來您於1985年到達美國華盛頓。您希望我遷到附近工作,於是我1986年工作調到華盛頓。1987年,您找我談話,希望我回中國,為中華民族做點事。為了到中國,於是我加入波士頓諮詢公司(BCG)作為第一批亞洲業務開創小組的成員。1988年我代表BCG負責一個世界銀行援助上海工業改造的專案。於是從1988年6月開始,我開始以上海為工作地點,您也搬到香港定居講學。

      創辦斯米克
      在您的鼓勵下,我於1989年離開BCG,在六四之後的9月創辦了斯米克集團。斯米克是英文CIMIC的翻譯來的,全稱是China Industry Management & Investment Co.,中文叫中國工業管理及投資公司。後來因為太像中央的國營企業,所以取英文縮寫CIMIC,翻譯成斯米克。我們全家於1990年就從美國加州搬到上海。當時業務主要是與國有企業合資,業務一直發展很好,美國的摩根史坦利還在1993年初出鉅資投資斯米克。然而您在1992年底就提醒我說,靠與別人合資,一旦蜜月期過後會有問題,應走獨資靠自己的路子,才是長期之計。三個月後去看您時,您又問獨資搞了沒有,並很生氣的警告說:“不搞獨資,以後會有大問題”。幸虧當時您的堅持和愛護,否則我真不敢想像斯米克今天變成怎麼樣子。也如您所預言的,和人合資,長期合作實在不容易,這是人性所使然,非人力所能為也。問題是,您不在我們企業中,卻有如此的智慧及遠見來關心指導我們,這是何等的威德啊?!

      您曾對我們說,您一輩子處事三原則:不向現成力量靠攏,不向反對力量低頭,不向反對立場妥協。這是對人情世故充分的認知,並體現獨立人格,是何等的睿智與勇氣啊!

      您定居上海
      從2002年開始,您開始移居上海,這是我最有福氣能親近向您就近受教的十年,每天晚飯的談話及飯後的開示,就是最直接的受教。

      2003年開始,因古道法師及本如法師閉關專修,您為他們親自講述《達摩禪經》,並再三強調《達摩禪經》對修證得果的重要性。對任何想拿自己身心作為實驗的對象,解脫三界的束縛的修行人來講,《達摩禪經》是一本很重要的實驗法本,但一千多年來被淹沒了,它主要所講的是羅漢成就的二甘露門,那就是阿那般那(出入息)與不淨觀(白骨觀)。在第一次完整地講述阿那般那後,您考問我們,阿那般那的二個要點是什麼?您先說第二個要點是“知時知量”,然後要我們回答第一個要點,我連續回答了三次,您皆不認可,也不說破,要我們繼續參。後來經過一個月,我聽了您講其他的事時,恍然大悟說,第一個要點是“觀出息”,您笑著說,對了!這就是您的教育法,要我們自參自悟,才是屬於自己的,否則還是屬於老師的,屬於書本的。

      其間,您常問我們,念與念的中間是什麼?生與死的中間是什麼?醒與夢的關係是什麼?聲與聲的中間是什麼?有一次在義烏打七時,您透露說,人死後未投胎前,中間叫中陰“身”;前聲已去後聲未生,當體即空,中間是中陰“身”,要先認得中陰“身”,才能進入觀音法門,體會“初于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動靜二相,了然不生”;前念已去後念未生,當體即空,中間也是中陰“身”,要先認得中陰“身”,才能體會三際托空,恰如《楞嚴經》所雲:汝坐道場,銷落諸念,其念若盡,則諸離念,一切精明,動靜不移,憶忘如一,當住此處入三摩提。

      您創辦太湖大學堂
      在2006年,您89歲高齡,移居江蘇吳江的廟港(現在七都鎮),創辦太湖大學堂,隨即馬上舉辦“禪與生命科學的認知”的研習班,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體認“知性”,並對阿那般那法門的十六特勝有系統性的瞭解!您用洞山祖師的悟道偈子來引導我們去認清“知與息”的關係: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
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並用十六特勝的“知息入”、“知息出”、“知息長短”、“知息遍身”和“除諸身行”來說明“知”的重要,真是用心良苦。研習班結束前,您再三強調“飲食男女”對修行的重要影響,尤其“飲食不調”是修行人很容易忽視的大忌。

      同時,您又多次提到阿那般那的極致,是達摩祖師的老師般若多羅尊者所說的:“出息不隨萬緣,入息不居蘊界。”

      第三次的接引及反復
      “禪與生命科學的認知”研習班後,我又申請回太湖大學堂專修一段時間。當時呈給您一份報告,說明知性是無所不在,是一切存在的根本。您看了報告,也不說什麼。幾天後,一天的晚參之後,您對我說,你不妨放下知性看看。當時我愣住了,覓心了不可得,因為沒有覓的主體,當晚連睡意也沒有了,有大解脫之感。第二天,您問我如何,我說連睡意也沒有了,您笑著說,會是這樣的!接下來幾天,您為我們講解三祖僧璨祖師的信心銘,其中有句:“眼若不睡,諸夢自除”。您問我們這眼是肉眼?心眼?

      這一次我真體會了何謂“言語道斷,心行處滅”。但魔障跟著來了。當時以為“一無所有”是究竟,不知“真空妙有,妙有真空”,更不知“如來藏”有大神力,只知守著“空掉知性”的境界,身心得不到滋潤,恰是乾慧的枯禪境界,結果得了感冒,又得了花粉熱(皆因身心未調適所致)。當時,潛意識裏還有想得神通的念頭,好證明自己的體悟,結果反是修行沒有真的上路。究其原因,首先修證功夫沒有堅實的基礎,身心得不到調適與滋潤,再加見地有偏差、偏空棄有,事實上是造個空的境界而不自知,第三是潛意識的貪欲,想得神通,結果又偏差了!

      半閉關專修
      經過這卅多年追求真理修行的反復,我深深知道只是靠業餘是沒有辦法真正“見道、修道、成道、宏道”,我需有足夠的時間,趁老師在世可以請教,系統地研讀重要的經典,同時深入地研習個中修行證道的功夫法門,尤其阿那般那與白骨觀,更重要的要檢查出自己的見地的偏差與貪瞋癡慢疑的困惑。所以我於2008年春節過後,就向您正式申請到太湖大學堂半閉關專修(因俗世所需,無法全閉)。這幾年,您指導我們研讀了《達摩禪經》、《楞嚴經》、《楞伽經》、《中論》、《指月錄》、《永嘉大師禪宗集》、《證道歌》、《成唯識論》、《瑜伽師地論》等等,其中不斷得到法喜,見地上得到提升,不落斷常,不著空有。《楞嚴經》上說:“如來藏妙明心元,離即離非,是即非即”,您在《楞嚴大義今釋》上解釋說:“自性本體虛妙靈明的真心本元,要離開一切現象作用纔能夠覺得。也要不離開這一切現象作用, 纔能夠見到它的功能。這個自性本體功能就是這一切現象作用所表現,這一切現象作用卻不是自性本體。這個道理,只有自己親證方知。”

      在修證功夫上,相當得力於《達摩禪經》的阿那般那及白骨觀,《永嘉大師禪宗集》的“正修止觀”亦是極好的參照,然皆要持之有恆,練習純熟,非小智小勤所能望其涯岸。

      在修證過程中,種種境界,您再三叮囑,不要執著,觀出散,觀出息!同時提醒,要反觀能觀之自性,是知性在觀息,但能觀的心在哪裡?能知的自性是什麼?息的根本是什麼?是在出入息上嗎?有一次向您報告說,“知息合一在清淨”。 您批示說:“可以入道了。”第二天您馬上考問我,何謂入道。我用達摩祖師的話回答說:“外息諸緣,內心無喘,心如牆壁,可以入道。”

      然猶未到究竟,您曾經修改過洞山祖師的悟道偈子,說:

不忌從他覓,何曾與我疏,
我今無來往,處處得逢渠,
渠今不是我,我今豈是渠,
若能恁麼會,略得契如如。

      這又說明什麼呢?

      普賢行願品
      您常說:“學佛乃大丈夫事,非帝王將相所能為。”然而,您常感歎近代不少學佛的人,往往守著一個空空洞洞的境界,表面上似乎無念,表面上似乎一無所求,事實上在無記的境界中,後生的果報是很嚴重的。經常如此,會變笨了,不用腦筋;變自私了,只顧自己;變懶了,沒有精進勇猛心。所以您再三強調我們要發願,誓願證得菩提,廻向眾生,才不至於走偏差。

      您在《一個學佛者的基本信念》一書中,詳細地解讀了《華嚴經》的普賢行願品,同時把東方藥師琉璃光如來十二大願、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四十八大願、大智文殊菩薩的十大願、大悲觀世音菩薩圓通法門與三十二應身、大願地藏王菩薩之聖德大願,皆放在書中,為什麼?而且,在太湖大學堂的禪堂,每天的早課,一天是朗誦“普賢行願品”,一天是朗誦《華嚴經》的“淨行品”與“梵行品”,普賢行願品、淨行品與梵行品皆強調行願與淨念,為什麼?

      您常說教育是熏習,要改變習氣與追究學問,唯有不斷的熏習,其不然乎?經常的朗誦普賢行願品,再加研讀您的解讀,反觀自己,這其中的功德是不可思議的,經題不是已經給我們說了嗎?《大方廣佛華嚴經入不思議解脫境界普賢行願品》。

      有一次在修准提法,想到普賢行願品中的一段偈語:“於諸毛端極微中,出現三世莊嚴刹。十方塵刹諸毛端,我皆深入而嚴淨。”於是一念中出現無数的准提佛母,遍滿宇宙,乃悟到宇宙萬有皆乃一念。您笑說,這個你也懂了。偈語最後說:“一念一切悉皆圓,成就眾生清淨願,我此普賢殊勝行,無邊勝福皆回向,普願沉溺諸眾生,速往無量光佛刹。”《華嚴經》把普賢行願品放在最後一卷,您再三強調行願的重要,是有深意的。

      您一輩子為傳承中華文化的慧命,念茲在茲,一無己私,義無反顧的教化天下。直至九十幾歲高齡,仍一天作二天半用的工作、教化,乃至到逝世前幾天,還在為學生批示心得報告,這難道不是普賢行願品最好的寫照嗎?

      您在94歲母難日曾自述:

九四朦朧幻寄身
存亡恍惚舊非真
豈圖苟活浮漚界
只似靈明侍證真

      豈非已表露無遺了嗎?

      唯識、科學與禪
      您在最近二、三年,特別強調法相唯識的重要,並說,現代人類受幾百年科學的影響,喜歡用邏輯分析,講究條理清楚。純粹只講“即心即佛”和“心佛合一”、“心意識”,一般人是無法相契合的。因此您帶我們研究《楞伽經》、《八識規矩頌》、《成唯識論》、《成唯識論證義(王肯堂著)》、《瑜伽師地論》,希望我們學生們利用法相唯識,整合佛法與科學,尤其是提升生命科學的研究及應用,跳出目前全世界純唯物的生命科學及狹隘膚淺的認知科學及社會科學,而能使人類認知心物一元的本體,又能利用本體的大機大用,對人類的福祉有實際的助益。

      然法相唯識的研究,很容易走入名相分析的偏差,對自己的身心沒有受用,也對人類文化沒有真貢獻。所以您再三提醒要重視窺基法師的唯識五重觀:

遣虛存實
捨濫留純
攝末歸本
隱劣顯勝
遣相證性

      說到底,法相唯識對勝義有的研究與般若宗對畢竟空的闡發,皆是“真空妙有、妙有真空”一體的二面而矣!

      夢中說夢
      去年5、6月間,您有次理髮,要我在旁邊向您報告近況,我說最近作了一個夢,夢見我扶著您過一條大河,河水很湍急,我們踩著是浮動的石頭,甚險。後來,夢中我一念放空,您和我就凌空而過,化成一片光明,照耀山河大地。那一段時間,我的身體狀況和外面入世的事業皆很辛苦,但我進一步向您報告,我的心境恰是:舜若多性可銷亡,爍迦羅心無動轉,將此身心奉塵刹,是則名為報佛恩。您說:“慈雄啊!雖說夢境,那是很真實的啊!”

      恒南書院及最後的交待
      早在2006年,就向您報告要在上海找地方蓋太湖大學堂上海分院,作為上海弘揚中華文化的基地。第二天,您同意了,並說就叫“南懷瑾學院”。當時我也沒多想,就開始籌設。到2012年春天,基本建設完成。曾三次問您,取何名,您皆說不急。去年秋天,等到所有的傢俱皆擺好的那天,恰是您走的那一天。天啊!這是何意啊?

      當年在找地方,很湊巧,這路名叫恒南路,另一路叫江月路(千江有水千江月的意思),前面一條河叫友誼河(意謂東西文化的交流),左邊一條河叫三友河(意謂儒釋道三家)。我當時就笑了說,就定了,這麼奇特的地方,您也同意,同時對大的建築方案,包括方位皆親自指點。太湖大學堂的很多同學也出了很多的意見,真是群策群力。結果樓蓋好了,您因身體不適,不及親自來住及講學,是何等遺憾啊!記得2011年底,您就向我說,慈雄啊,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內容。趕快蓋好,不要高速公路建好,車子跑不動了。沒想到,被您說中,真是懺悔啊!

      您走後,我們一些同學商量,就定名叫“恒南書院”,作為永恆紀念您,並弘揚您及古今往來諸聖賢教化的場所。

      記得,您生前最後一次的談話,您要我出來弘揚中華文化,並說要結合歷史、四書五經、佛法(道家)等等,開創出一條大道,為人類解決問題。因為整合一切學問,不屬哪一家,我就向您報告說,這是“一無是處,四不像啊!”您笑著說:“是啊!是啊!”您又說:“慈雄啊!你只要不斷反省及謙虛,就不會有事的。”我說:“記住了!”等到我離開您的辦公桌幾步之遠,您又大了嗓門說:“慈雄,你要用功!”當時您咳嗽很厲害,但又如此關心,此情此景,難以忘懷啊!

      這就是您最後的交待:反省、謙虛、用功!

      罵古人的懺悔
      有一次,我向您報告說:唐代的永嘉大師和僧肇法師皆是曠時代般若智慧大成就者,但為什麼兩人皆年紀不大就走了呢?是修持功夫不到,色身沒轉化?或入世行願不夠,看不慣這五濁惡世,就走了?我心裏對二位古德,並不以為然,您沒說什麼。到後來,我才知道我自己錯了。永嘉大師和僧肇法師肉體走了,但他們的著作,永嘉大師的《禪宗集》和《證道歌》,僧肇法師的《肇論》,不是流傳千古,影響萬代嗎?他們沒有走啊!修持功夫,個人業報不同,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怎能妄加評論呢?反省自己,般若、修證與行願皆大大不足!該罵的是自己,真該懺悔啊!

      病中的示現
      您在95歲的高齡,每天仍夜以繼夜的教化,常說一天作二天半用,換作是一般的壯年人皆受不了,更遑論是您已95歲?您的病,純粹是勞累出來的,是為眾生的教化,代眾生的受苦而導致的。

      《維摩詰經》上維摩詰說:“眾生病,我乃病,眾生不病,我乃不病。”您就是這樣的心情,代為我們眾生受苦受病。記得您在幾年前回復通永師伯的函就說:“不用為我找墓地,俗士有言:求仁得仁復何怨,老死何妨死路旁。”事實上,您老早已為自己選擇了自己的路,也在印證普賢行願品的精神啊!

      您在最後的病中入定時,我有一個夜晚輪值守夜,凌晨時向您懺悔了36年的愚癡及不夠精進,並立志未來的方向,當時聞到您的煙味,似乎您在說:“我聽到了,好自為之啊!”同時,您有意的撥慢時間一個小時,您在示現,以堅定我的信心啊!

      南懷瑾文教基金會
      您一輩子常說:“視天下人為子女,視子女為天下人。”您待我們這些不成才的學生,真是就如同您的子女一樣,所以您的子女有時會半開玩笑地說,他們寧可作學生,不做您的子女,因為可以得到您更多的關愛。您知道嗎?您走後,您的六位子女,是多麼了不起啊!他們是您的子女,更是您的真學生,他們把您留下的各種遺產(包含遺物及著作版權)全捐出來,成立一個屬於全天下人的公益的“南懷瑾文教基金會”,他們如此的表現,您會感到欣慰的,他們沒有辜負您的期望。

      結束語 ——參悟與懺悔
      老師,36年來,您不斷地諄諄教誨,眼明手快,有殺人之刀,更有活人之劍,幾回生,幾回死,雖有不斷的參悟,卻因整體的學理見地不透徹,精確的功夫次第不到位,原始的貪瞋癡慢疑的習氣未轉化,因而一無是處、一無所成。您在去年8月份,跟我說:“慈雄,你還是不對的。”但您故意不說破,要我自己反省參悟。之後,因您的生病示現,引發的體悟,我向您報告說:“一切萬事萬物,包含自身,皆從心地中來,皆回歸於心地,心地無聲無語,無思無為,無生無滅,能為萬物主,不逐四時凋。所以一切皆從法界流,一切皆還歸於法界,是實相境界,非理論境界。”您批示說:“知道了!”也是沒說破!

      以前,有心得或有問題時,能隨時向您請教。以後,在不斷參悟、修證與行願的過程中,碰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時,恐怕只有大哭一場了,去問誰啊?也只有祈求您及諸佛菩薩不斷的保佑與啟發了。

      老師,那中秋夜晚,一輪明月是那麼皎潔,照遍環宇。天際萬里無雲,是那麼清淨,默默無語。您似乎來過,影響千秋!您也似乎走了,寂默無生!

      您常說,道是天下人的道,不是屬於哪個人的,天道與佛法常存,有緣人自然相見。


                                                             寫于南師百日忌辰前夕
                                                            (2013年1月5日)受業   李慈雄  敬呈




(來源:恆南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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